小说集啊第70章 暗河
暗河 陈默第一次见到那条河是在暴雨过后的清晨。
他蹲在拆迁区断墙后抽烟烟盒空了半截。
昨夜的雨把整片废墟浇得透湿砖缝里钻出的野蒿子挂着水珠沾在裤腿上凉丝丝的。
就在这时他听见水流声——不是下水道那种浑浊的咕嘟声而是清凌凌的、带着草木腥气的流动。
循声绕过大半面塌掉的山墙眼前豁然出现一道丈宽的河。
水色是极深的青像被揉皱的绸缎贴着断砖碎瓦缓缓淌。
河面上飘着几片梧桐叶旋着旋着就钻进远处的桥洞没了踪影。
“以前没这条河啊。
”陈默掐灭烟头踩在浸了水的泥地上。
这片老城区拆了快半年他是最后留守的钉子户住的筒子楼就在隔壁墙皮都掉得差不多了。
他沿着河岸走发现河水是从东边那片老槐树林里渗出来的。
树根盘虬的地方积着水洼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是大地在喘气。
空气里有种奇异的甜腥味像是腐烂的树叶混着新抽的芽。
那天晚上陈默被水声吵醒了。
他住三楼窗户正对着拆迁区。
月光把河面照得泛白隐约能看见有人坐在河对岸的石头上。
那人穿着蓝布衫背影佝偻手里好像在搓着什么。
“谁啊?”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喊。
对岸的人没回头倒是有阵风吹过带着河水的潮气扑在脸上。
陈默打了个寒颤缩回屋里。
他记得那片河岸根本没石头只有成堆的碎玻璃和钢筋。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扳手去河边。
昨晚那人坐过的地方真的多出块青灰色的石头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朵没开的莲花。
石头缝里卡着片碎瓷白瓷上描着点红像是胭脂。
陈默把碎瓷片揣进兜里。
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总爱在窗台摆个红瓷碗里面盛着清水说是给过路的“干净东西”喝。
奶奶去世前半年突然把碗摔了说看见碗里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河水好像涨了些已经漫过昨天踩的泥地。
他看见水面上漂着个木匣子赶紧捞起来。
匣子是梧桐木的锁早就锈没了里面铺着块褪色的红布裹着个银镯子镯子上缠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这是……”陈默捏着镯子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一个老太太站在不远处穿的正是蓝布衫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黄纸。
“年轻人那东西不该碰。
”老太太的声音沙沙的像被水泡过。
“您是谁?”陈默往后退了半步。
“我住这河边住了一辈子。
”老太太放下篮子蹲在石头旁烧黄纸“这条河啊是记事儿的。
埋在底下的东西它都给翻出来。
” 黄纸烧得很快灰烬打着旋飘向河面一沾到水就化了。
老太太指着河对岸:“看见那棵歪脖子树没?五十年前那里吊死过个姑娘穿红棉袄的。
”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方向看果然有棵老槐树歪在水边树干上还缠着半截锈铁丝。
他突然想起匣子裹着的红布心里有点发毛。
“您见过她?” “何止见过。
”老太太往河里扔了把米“她是我闺女。
当年她要嫁的人跑了就……”老太太没再说下去只是盯着水面。
陈默掏出银镯子:“这个是她的?”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冰凉指甲缝里全是泥:“放回去!赶紧放回去!这河不能欠东西欠了就得还。
” 陈默被她抓得生疼手一抖镯子掉进了河里。
银镯子落水时没沉反倒像片叶子似的飘着慢慢往河心去了。
那天下午拆迁队的铲车开进来了。
带头的赵经理叼着烟指挥着往槐树林那边推:“今天必须把这片清干净开发商明天要来看地。
” 陈默站在楼上窗户边看见铲车刚碰到槐树林就陷进了泥里。
车轮子转得飞快却越陷越深最后整个车身都歪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拽。
“邪门了!”赵经理骂骂咧咧地打电话。
这时候河水突然开始翻涌像是底下有东西在搅动。
青黑色的水面上冒起无数泡泡河岸边的石头、碎瓷、木匣子还有些看不清的东西都在往河心聚。
陈默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
这片老城区以前是片乱葬岗后来填了河盖的房子。
奶奶说那河没真正断过只是埋在了地下等着哪天把该带的都带走。
傍晚时分老太太又来了。
她站在河岸边蓝布衫被风吹得鼓鼓的。
河水已经涨到离她脚边只有半步远水面上漂着个红棉袄正是她昨天说的那件。
“该走了。
”老太太对着河面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陈默看见她慢慢走进水里蓝布衫在青黑色的河水中渐渐变淡最后和那红棉袄一起顺着水流钻进桥洞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
陈默推开窗户拆迁区里空荡荡的没有河没有水只有被铲车压过的泥地裂着干硬的缝。
他下楼去看昨天埋着银镯子的地方长出了丛野蔷薇花瓣上还挂着露珠像是谁哭过留下的泪。
风一吹花瓣落了满地混着泥土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清香。
陈默摸了摸兜那片碎瓷还在。
他把碎瓷片埋在蔷薇丛下转身回了筒子楼。
今天他要收拾东西了赵经理昨晚打电话说补偿款加了三成。
搬家公司来的时候陈默最后看了眼拆迁区。
远处的槐树林还立在那儿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谁在地上画了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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