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的人生第12章 新生命
王石五岁那年的春天黄土坡上的草刚冒出头李氏的围裙就悄悄换了条宽松的。
她原本总爱系着条靛蓝粗布围裙边角磨得发毛如今却换成了王老实穿过的旧褂子改的围裙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遮住了渐渐鼓起来的肚子。
这变化像一粒投入静水的石子在王家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王老实抽烟的时间少了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傍晚回来时裤脚总沾着新鲜的泥土。
他看李氏的眼神也不同了往日里带着点糙气的关切如今添了层小心翼翼的郑重像是捧着件易碎的瓷器。
家里的活计却像雨后的野草一下子疯长起来全压到了王石肩上。
天刚蒙蒙亮他就得拎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桶去井边挑水。
井绳勒得他瘦小的肩膀生疼他得踮着脚才能把水桶放进井里摇摇晃晃地提上来半桶水晃到缸里只剩小半桶。
喂猪的活也归了他。
猪食是带着馊味的野菜和糠麸混合的糊糊他得用木勺在大缸里使劲搅溅得满脸满身都是。
猪圈里的粪水时不时溅到脚上酸臭味钻进鼻子里他却早已经习惯只是默默地把猪食倒进石槽看着那头肥猪哼哼唧唧地抢食。
到了晌午还得跟着王老实下地薅草。
日头晒得地上发烫他弯着腰在麦田里挪细小的草叶割得手背发痒。
有时候累得直不起腰想在田埂上歇一会儿王老实的眼睛就瞪了过来:“偷懒?这点活都干不动以后喝西北风去?” 李氏的脾气也跟着肚子一起见长。
大概是孕吐闹的她整日里没精打采却又极易动怒。
王石挑水稍慢了些她就从灶房里探出头来声音尖利:“养你这么大连点活都干不好?是等着我伺候你不成?”说着就过来推搡他一把王石踉跄着撞到水缸上额头磕得生疼却不敢作声。
夜里的光景更难熬。
王石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晚饭那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根本顶不了多久。
他常常在后半夜饿醒肚子饿得咕咕叫像有只手在里面使劲抓。
灶房里的粗粮饼子被李氏锁在米缸里那把黄铜锁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有天夜里他实在饿得受不了摸黑溜进灶房。
手指刚碰到米缸的木盖就听到锁舌轻微的响动——他白天趁李氏不注意偷偷记下了钥匙藏在灶膛的缝隙里。
颤抖着打开锁摸到半块发硬的粗粮饼刚要往嘴里塞就撞见了起夜的王老实。
“啪”的一声饼子掉在地上沾了层灰。
王老实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像闷雷滚过。
没等王石反应过来门后的荆条就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背上“嗷”的一声他疼得蜷缩在地上。
“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王老实的声音里带着狠劲荆条一下下落在背上“我和你娘白养你了?教你偷东西?” 王石咬着牙没哭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硬是被他憋了回去。
他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块沾了灰的饼子直到王老实骂骂咧咧地离开才慢慢爬起来捡起饼子拍了拍灰塞进嘴里嚼着。
饼子又干又硬混着土腥味剌得喉咙生疼。
从那以后再饿他也不去碰灶房的米缸了。
他学会了在田埂上挖野菜。
春天挖荠菜夏天找马齿苋秋天采灰灰菜。
放学后不回家背着个破布兜在坡上转手指被草叶划出道道血痕也不在意。
挖满一兜就跑到河滩边用偷藏的火石生火。
火石是他在山脚下捡的两块石头对着敲能迸出细碎的火星。
他把野菜洗净了用草绳捆着架在火上烤。
火苗舔着野菜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带着苦味的青烟。
烤好的野菜软塌塌的涩得舌头发麻咽下去的时候像吞了把沙子可肚子却实实在在地饱了。
他坐在河滩上看着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嘴里的涩味慢慢淡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深秋的时候一场冷雨刚过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籽。
李氏的惨叫声从正屋传出来刺破了清晨的寂静。
王老实站在院子里搓着手来回踱步烟袋锅忘了点攥在手里捏得变形。
王石被派去村口叫产婆他光着脚踩在结了薄冰的泥地上跑得飞快冷风灌进单薄的褂子冻得骨头缝都疼。
产婆来了没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就冲开了笼罩着王家的紧张。
王老实猛地扔掉烟袋锅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接着就传出他压抑不住的笑声。
那天王家杀了只下蛋的老母鸡。
鸡汤的香气混着姜味飘出半条街引得邻居家的狗在院墙外直打转。
王石蹲在猪圈旁手里攥着根枯草看着王老实抱着个红布包裹的小东西在院子里跟每一个来道贺的人笑着说话。
那笑容是他从没见过的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朵被雨水打湿的菊花。
他又探头往屋里看李氏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角却挂着笑哼着不成调的小调。
炕边的木桌上摆着一碗黄澄澄的鸡汤油花在表面轻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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