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的人生第13章 江南新枝
苏州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浸着湿漉漉的水汽。
谢家院子里的海棠树攒了满枝新绿细碎的花瓣落了一地沾着晨露像撒了层碎玉。
廊下添了张新打的梨木摇床雕着缠枝莲纹阳光透过叶隙漏下来在床沿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婉清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坐在海棠树下身上搭着件月白绫罗小袄。
孩子裹在藕荷色的襁褓里眉眼像极了她只是鼻尖更翘些隐约有谢承业的影子。
小家伙醒着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小手攥着林婉清的衣襟嘴里发出细碎的咿呀声。
林婉清低头看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胎发。
这五年她像是活在一场漫长的雨里心总也晒不干。
阿楠走的那年的元宵节成了她绕不过去的噩梦她时常在梦中看到阿楠对他伸出双手哭喊着问“阿娘你不要我了吗?”醒来时总是泪水打湿了枕巾然后就是彻夜难眠。
如今怀里的温度是暖的小胸脯起伏均匀带着奶香的呼吸拂在她手背上。
林婉清的眼神比从前柔和了些像被春水浸过的玉少了些冷硬多了层温润的光晕。
她轻轻晃着手臂哼起阿楠小时候听的调子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在看什么?”谢承业的声音从月亮门边传来。
他刚从码头回来身上还带着江风的潮气青布短衫的袖口沾了些泥点。
手里提着个描金漆盒见林婉清回头便大步走过来将盒子递到她面前:“刚从扬州捎回来的给你。
” 林婉清没接只是抬眼看他。
谢承业的轮廓比五年前硬朗了许多眼角添了细纹下巴上冒出些青色的胡茬倒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
他的货运生意早就不止苏州一地如今船队能沿着运河一直开到江淮家里雇了三个老妈子照看宅院还请了个姓周的账房先生专门管着往来的账目。
他在家的日子依旧少有时三五月才回一次回来也总带着一身风尘。
但每次回来总会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儿:杭州绣娘用金线绣的帕子扬州老字号的胭脂水粉还有上次从楚州带回来的、据说能安神的香料。
“打开看看。
”谢承业把盒子塞进她怀里伸手去逗摇床里的女儿。
小家伙像是认得他小手立刻伸过来抓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晃了晃咯咯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像檐角滴落的雨珠清亮得很。
谢承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蹲下身看着女儿眯成月牙的眼睛眼里难得地漾起暖意。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银锁上面錾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
“这是漕帮的赵把头送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银锁挂在女儿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孩子温热的皮肤小家伙却不怕反而伸出舌头去舔“他说这锁是庙里开过光的能辟邪。
” 林婉清伸手摸了摸那银锁触手生凉。
她望着女儿天真的笑脸轻声道:“阿楠……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人爱他疼他……” 谢承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沉默片刻蹲下来想去握她的手掌心的粗糙擦过她的手背:“婉儿过去的事……” “我没忘。
”林婉清猛地抽回手指尖攥得发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也忘不了。
” 那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的时候谢语开始咿呀学语。
那天林婉清正抱着她在窗边看雪小家伙盯着窗棂上的冰花忽然含糊地吐出个音节:“娘……”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林婉清心上。
她愣了愣随即紧紧抱住女儿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这五年的委屈、思念、深夜里无声的哭泣好像都借着这一声“娘”找到了出口她哭得浑身发抖却舍不得松开怀里的孩子。
谢语被她吓了一跳起初还睁着眼睛看她后来也跟着瘪起嘴小声地哭起来。
一屋子的哭声缠在一起像被风雪打湿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谢承业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看着抱着孩子痛哭的林婉清眉头拧成个结。
他知道她心里的结那是阿楠走时留下的五年了非但没松反而越缠越紧。
他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当年如果没有去热闹的庙会如果他把孩子再抓牢一些没被人贩子抢了去。
失去阿楠的痛扎在他和她之间拔不掉也碰不得。
他只能把更多心思放在生意上。
船队走得更远了从江淮到楚州再到更北的地方他总觉得走得越远赚的钱越多或许就能找到些阿楠的踪迹——哪怕只是一点念想也能让林婉清心里好过些。
年后谢承业从金陵回来带回了一个姓柳的女子。
那天是惊蛰院子里的桃树刚冒出花苞。
那女子站在堂屋里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袖口束得利落头发用同色的带子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不像苏州女子那样温婉眉眼间带着几分爽利见了林婉清也只是微微颔首道了声“林姐姐好”声音清亮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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