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第二十三章 传染性
希兰觉得范宁应该真是患上较为严重的忧郁病了。
忧郁就如近日从默特劳恩到伊格士一带连绵不绝、每天超过20个小时的细雨在此季节的提欧莱恩的北方以往并不常见。
他对于身边出现的事物总是在过度思考钻到局部的细节里。
比如向酒馆服务员询问餐盘里几种调料用途花瓣的产地;和砌砖工和小摊贩聊他们的童年和祖辈;用阿卡贝拉的方式为集镇上的女孩们伴唱;刨根问底地讨论小教堂里一尊古旧挂钟的由来直至被尴尬的神父们转移话题。
他在同人们打交道时脸上也挂着笑容却不是因为“愉快体验”而浮现的而是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质似乎就像“愿你们在尘世的生活过得幸福”一样的潜台词。
之前雨歇在岸边散步时两人各揣着一小罐热咖啡驻足小憩范宁随口感叹的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让希兰感到困惑不解。
这明明是个湖泊呢。
虽然春天已经到了但天气暂时一点也不暖和也看不到花啊。
哦还有他总是将一则本可正常进行的日常对话过渡引申出太多不需要的含义。
昨天两人在小城的庭院式旅店里打了会羽毛球休息时分本可直接表达“运动的体验挺棒”这一类的意思他却感慨成“心跳与汗水的存在十分令人眷恋”; 问他正在创作的这部交响曲会不会有合唱会不会起标题本可直接回答“打算写无标题、纯器乐”却非得闷闷不乐地表示“少年时光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了。
” 在第一乐章“葬礼进行曲”完笔的前前后后他还在反复强调着自己的决心“一定要让这部作品以大胜之势结局”...... 结果转眼间他就在第二乐章开头做出了“如暴风雨般激烈并更加激烈”的指示低音弦乐器发出痛苦的嘶叫铜管与打击乐以癫狂愤怒的姿态竞相回应一切情绪的冲突通过更为晦暗、更为恐怖的形式呈现出来传统调式和对位的秩序被屡屡推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 这部纯器乐的、去标题化的作品无疑又是划时期的音乐只是他对于自己在接下来登上“新月”之位的可能性有多自负对于自己人格中悲观主义的认识就有多深刻。
但是话说回来也算是“运气足够好”吧。
毕竟从已知的失常区接触者样本广而视之地对比去看.....像他这样出来后已经算是“正常人”的根本没有几个了吧。
“hmm-hmm-hmm-hmm——hmm——......” 台上扎辫子的小姑娘演奏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已至尾声在钢琴快速而清冷固定音型的伴奏下低音区放慢倍速重现中部抒情主题。
观众席上希兰的视线则落在了旁边范宁的身上看着他惬意地微微晃头跟着演奏者轻声哼唱着这个抒情主题。
她从纷繁芜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带头报以掌声。
此处小镇的特纳艺术馆毗邻市政大厅出资的一部分是当地乡绅另一部分来自教会的捐赠装潢简朴的小演奏室带有礼拜日的气氛即便在雨天也有着不错的采光凉风轻轻吹拂着打着补丁的干净帘子送进新翻的泥土和野葡萄的气息。
两组安静的琶音响起温暖的声响在室内弥漫好似幻梦结束回归现实。
扎辫子的小姑娘提腕起身鞠躬虽然仪态举止还有些青涩但已传递出了自信的风度。
由五六位弹钢琴的青少年合作撑起的一个多小时的小镇午间音乐会自此谢幕。
几度热烈的喝彩后居民们开始陆陆续续退场。
小镇的场馆管理也没有大城市那般严格没等听众们彻底散场工作人员就上台继续起了他们的“紧急施工”。
设计样式统一的、带有“复活”、“回归音乐会”、“世界电台”等关键词的海报和展板已经竖起根据总部逐级下来的通知他们还要赶在4月17日前完成这批特殊设备的安装、调试与场地翻新改造。
部分关键性的器材今天已经运过来了提供技术指导的工程师也到了现场。
确实是很特殊的施工现在那位工程师先生还趴在木地板上用蘸有一种特殊淡金色颜料的羽毛笔描着几根跨越舞台的不规则折线的图案。
哐哐当当的噪声与吆喝指挥声中范宁仍靠在座位上。
希兰认为他是到了这里就顺便看一下施工进度一时也没有催促提醒。
“在这个年代一个刻骨铭心热爱艺术却碌碌无为的下层普通人最终会得到什么?” 第二排相隔有一定间距的座位上传来一道年轻的男人声音。
同样有位听众在观演后没有立即离场。
希兰怔了一怔那句话语速适中吐词清晰从语义上来说倒是一开始就听得再清楚不过不过转头看了几秒后才确认对方确实是在向己方两人提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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