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余温第66章 槐影里的夏蝉
入伏的蝉鸣像被点燃的导火索从清晨到深夜在巷子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老槐树的浓荫里藏着数不清的蝉翅膀振动的声浪裹着暑气撞在画廊的窗玻璃上又弹回来在青石板上碎成满地的热。
思砚搬着小板凳坐在树荫下脖子上挂着个透明玻璃瓶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树干上爬动的蝉若虫。
“爸爸它要脱衣服了!”他压低声音喊小手紧紧攥着瓶口的纱布。
林砚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放大镜帮他观察蝉蜕的纹路。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父子俩身上碎成点点金斑思砚的额头上渗着细汗却连擦都顾不上生怕惊动了这缓慢的蜕变。
苏晚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他们的身影被槐影拉长。
画案上摊着张未完成的画画的是去年此时的思砚也是这样蹲在树下手里举着片蝉蜕傻笑。
不过一年光景孩子的眉眼长开了些手里的玻璃瓶也换了个大的唯独那份对自然的执着还像去年的蝉鸣一样清亮如初。
来老先生的孙女提着个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摘的莲蓬。
“思砚吃莲子吗?”小姑娘把莲蓬递给他“我爷爷说蝉鸣最盛的时候莲子最甜。
”思砚接过莲蓬却舍不得吃非要剥开一颗塞进玻璃瓶说是“给蝉宝宝当零食”。
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用放大镜研究蝉蜕的关节。
思砚突然指着蝉蜕的腹部说:“有小洞洞!”小姑娘翻开昆虫图鉴指着上面的解剖图说:“这是呼吸的地方就像我们的鼻子。
”思砚似懂非懂却把“呼吸”两个字记在心里晚上画日记时特意在蝉蜕旁边画了个小鼻子。
林砚在院子里搭了个丝瓜架藤蔓顺着竹竿往上爬巴掌大的叶子遮出片阴凉。
思砚每天早上都要去浇丝瓜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蝉蜕。
有次他发现片完整的蝉蜕翅膀、触角都没损伤像只凝固的蝉立刻跑去送给来老先生:“爷爷做标本!” 老先生用大头针把蝉蜕固定在卡纸中央旁边题了行小字:“夏蝉之蜕思砚采于槐下。
”思砚举着标本看了又看突然说:“要给外婆寄去。
”他找出个硬纸筒把标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往里面塞了片槐树叶说是“让外婆闻闻夏天的味”。
苏晚帮他写地址时看着纸筒上歪歪扭扭的“外婆收”三个字突然想起母亲说的北方的夏天没有这么多蝉却有种叫“螽斯”的虫子叫声像小提琴“你爸总爱在傍晚捉几只装在竹笼里说是给你听响儿”。
如今南方的蝉鸣里竟也藏着北方的影子像根看不见的线把南北的夏天缝在了一起。
大暑那天街坊们在画廊门口摆了张方桌凑钱买了个大西瓜。
红瓤黑籽的西瓜切开时甜香混着蝉鸣漫开思砚捧着块西瓜蹲在槐树下吃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像溅了些小红花。
他突然站起来把西瓜皮扣在头上喊着“宝宝是蝉将军”惹得大家笑。
林砚笑着把他拉回来擦掉他脸上的瓜籽:“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思砚却举着手里的瓜瓤往林砚嘴里塞:“爸爸吃像蝉宝宝吃树汁。
”苏晚看着这一幕蒲扇摇得慢了些——孩子的世界里万物都能找到联系蝉吃树汁人吃西瓜都是夏天的滋味。
夜里蝉鸣渐渐歇了只有偶尔几声像梦话。
思砚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片完整的蝉蜕突然说:“妈妈蝉宝宝在地下待了好几年就为了唱一个月的歌值吗?”苏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就像烟花只开一瞬却把最美的样子留在了天上。
” 思砚似懂非懂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盏小夜灯是用蝉蜕和玻璃瓶做的里面点着根小蜡烛昏黄的光透过蝉蜕的纹路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
“给我们的小观察家留着”他轻声说“明天让他看看蝉蜕发光的样子。
” 苏晚看着那盏小灯突然觉得所谓成长或许就像这夏蝉。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积蓄力量然后在某个平凡的夏日褪去旧壳放声歌唱哪怕只有短暂的时光也要把生命的热烈留在阳光里留在槐影里留在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
第二天清晨思砚被窗外的蝉鸣叫醒。
他举着那盏蝉蜕灯跑到树下阳光穿过蝉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流动的画。
林砚在给丝瓜架浇水苏晚在画案上补画昨晚的蝉鸣画里的槐树下有个举着玻璃瓶的孩子瓶身上映着小小的蝉蜕像藏着个透明的秘密。
这个夏天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只有槐影、蝉鸣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时光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观察里——是孩子扣在头上的西瓜皮是老人题字的蝉蜕标本是身边人递来的瓜瓤是槐影里那只放声歌唱的夏蝉藏着岁月的热烈与从容。
而那些在地下沉默的等待那些在枝头嘹亮的歌唱终将像这老槐树上的蝉鸣一样年复一年地响起提醒他们每个平凡的生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绽放都值得被认真注视被温柔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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