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7章 宋代的书房
宣和二年的开封秋意已浸透了御街两侧的槐树叶。
风一吹金红相间的叶片簌簌落下飘进街边“聚宝阁”的窗棂里落在柜台角落那匹蒙尘的三彩马身上。
古董店老板李守信正用鸡毛掸子扫着一尊汝窑青釉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匹三彩马忍不住啧了一声。
马身上的黄釉沾着些微泥土白釉马鞍边缘因年代久远泛着淡淡的米黄最碍眼的是那抹绿釉马镫——在这讲究“清逸素雅”的北宋这般浓艳张扬的色彩就像戏台上的花脸闯进了文人的茶会格格不入。
“李老板这唐马还没卖掉?”隔壁布庄的王掌柜掀帘进来手里攥着一把油纸伞伞沿还滴着雨珠。
他探头看了眼三彩马摇着头笑道“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收咱大宋人爱啥?爱汝窑的天青爱官窑的冰裂爱定窑的白釉印花——这唐三彩红的红、绿的绿太扎眼了像是把盛唐的烟火气硬塞进咱开封的雅室里谁受得了?” 李守信放下鸡毛掸子往柜台后一坐端起粗瓷茶杯抿了口:“谁说不是呢?三年前从洛阳一个农民手里收来的说是地里挖地窖时刨出来的。
当时看这马身形周正釉色还亮想着能卖个好价钱哪成想……”他伸手拨了拨马背上的灰尘指尖划过马颈处一道细微的釉裂“摆了整整三年问的人都少更别说买了。
” 这匹三彩马的辗转之路远比李守信知道的更曲折。
安史之乱后卢承业的后人守着地窖里的三彩马代代相传直到唐末黄巢起义洛阳城破地窖被乱兵挖开几匹三彩马散落民间。
其中一匹被一个逃荒的农户捡去当成压粮缸的石头一压就是两百多年。
北宋天圣年间农户的后人翻新老宅才发现这“石头”竟泛着釉光辗转卖给了洛阳的古董小贩最后被李守信以十贯钱收进了聚宝阁。
可在开封它注定是个“异类”。
北宋自建立以来文风日盛上至皇帝士大夫下至市井文人都偏爱“含蓄内敛”的审美。
宋徽宗赵佶酷爱汝窑亲自督造的汝瓷以“雨过天青云破处”为极致;苏轼、黄庭坚等文人写诗作画讲究“平淡天真”;就连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挂的也多是水墨山水而非浓墨重彩的工笔。
有一次一位做官的文人来店里选砚台偶然瞥见这匹三彩马皱着眉说:“李老板你这马太过‘外放’失了文人风骨。
盛唐虽盛却未免奢靡我大宋讲究‘存天理灭人欲’这般艳俗之物还是收起来吧。
” 还有个做瓷器生意的商人看了一眼就摇头:“这釉色太杂不符合‘单色为上’的规矩。
你看我店里的定窑白瓷多干净;汝窑青釉多雅致。
这唐三彩颜色堆得跟花锦似的看着就累得慌。
” 久而久之李守信也失了心气把三彩马挪到了柜台最里面的角落上面盖了块半旧的青布只有打扫时才会偶尔掀开看看——他总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哪天会遇到个“识货”的人。
这日午后雨下得缠绵店里没什么客人。
李守信正靠着柜台打盹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着咳嗽声:“李老板在吗?” 他猛地惊醒抬头看见一个穿素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男子身形清瘦面色有些苍白颔下留着一缕山羊须手里抱着一卷画轴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衫下摆却依旧脊背挺直。
是住在城西的画家张择端——此人虽未做官却因画得一手好市井风俗画在开封文人圈里小有名气。
“张先生快请进!”李守信连忙起身搬来一把木椅又倒了杯热茶“下雨天还出门是来寻什么物件?” 张择端坐下喝了口热茶缓了缓气息才轻声说:“最近想画一幅《唐人游骑图》缺个参照的马形想着你这店里古董多或许能找到些灵感。
” 李守信闻言心里暗忖:你要找马形该去看宋瓷里的素胎马或是石刻里的马哪能看上那匹唐三彩?但他还是笑着说:“张先生要找马形我这有几尊宋代的陶马虽不如唐三彩精致却合咱大宋的韵味我给你拿来看看。
” 说着他转身去里屋翻找片刻后抱来两尊陶马一尊是素胎的一尊是青釉的造型都很简约线条内敛。
张择端拿起素胎陶马细细看了看轻轻摇头:“多谢李老板只是这马……少了点精神。
我想画的唐人游骑该是意气风发的这般内敛的造型怕是出不了那种感觉。
” 李守信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咱大宋的马都透着股温顺劲儿。
要说有精神的马我这倒有一匹就是……怕你看不上。
” “哦?”张择端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妨拿来看看哪怕不合用也能聊作参考。
” 李守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柜台角落掀开了那块青布。
蒙尘的三彩马露了出来黄釉马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像镀了一层夕阳的余晖白釉马鞍泛着温润的光绿釉马镫虽有些斑驳却依旧透着鲜活的气息——那是一种沉淀了百年却从未消散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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