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丹青第二百六十九章 矜持
自靖安大长公主府出门时天色已灰黑如墨山月回至薛南府刚入二门便见回廊朱漆高柱的暗处下一颀长黑影半斜靠在柱子上面容与神色隐没在黑暗之中唯有星点眸光像油润得当的铜制机关在静谧的夜里警觉又敏锐地运行。
见山月归来黑影自暗处径直走出快走几步便至山月跟前。
薛枭薄唇紧抿上下打量一番见山月周身无虞后又沉着一股气不顾山月反对方缓缓舒出一口长气。
二门外传来一男一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山月扭头看去。
薛枭未扭头低声道:“...宫中来人带走柳二后这对公婆日日哭丧——我以为你会尽快回来。
” 他独身在家数日仿佛失掉了肺腑或被人剜掉手脚一般——他尚且无法回想原先数十年独行僧般的日子是怎么苦熬过来的。
“先是方太后留了两日出宫时又被带到了长乐胡同去。
”山月亦低声回之。
长乐胡同? “靖安?”薛枭蹙眉锋利的剑眉拧紧:“我以为她会按捺两日再找你对峙。
” 山月摇头。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知道那小贱蹄子回来了!我看见马车了!啊——让我进去!进去!” 二门处传来尖声喧嚣。
是柳薄珠生母秋氏猛力拍打门框的声音。
山月扭头:“先进内院再说。
” 入内院喧嚣声渐远西厢中燃着薛枭喜欢的薄荷梅香清冽冷傲纱帘半卷起半垂下偏几上还搁着一碗冷掉的酽茶和卷起一半的书榻上的床褥还维持着她走时的模样而花间的罗汉床摆着一支低矮的玉枕和一床叠放整齐的粗麻短褥。
山月看了薛枭一眼。
她不在这七、八日薛枭还缩在西厢的窄榻上过?——那罗汉床他脚都伸不直! 山月小幅度甩甩头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挥之脑后在心头“啐”了自己一口:真是浆糊脑子糊涂心!生死攸关之际还能分出神关心薛枭睡哪儿?——男人果然影响拔匕首的速度。
“唰——” 一把闪烁寒光的匕首从山月袖中抽出。
薛枭神色未动目光自刀锋一扫而过便道:“...刀刃既利且韧是宫廷内造司吴明水‘三火二温’独门技法...靖安给你的?” 山月眨了眨眼。
“让你杀我?”薛枭一猜即中。
山月将匕首反手放于身侧:“毒针、鹤顶红和这把匕首靖安让我选。
我选了匕首。
” 薛枭缓缓落座眼底眸光深沉未有丝毫迟疑立刻道:“你选错了。
” 山月低头指腹轻轻移动匕首尖端将刀尖对准自己:“我知道我下意识拿起了匕首...选完之后我立刻清楚我犯了一个大蠢。
” 应当选毒针或鹤顶红。
匕首是三者中唯一尚有回寰余地的选择。
下意识的反应恰好将她保护薛枭的意图暴露在靖安面前。
“靖安来得太快、逼迫太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山月试图解释话至此处反而察觉出自己的心虚索性以沉默承认:在危及薛枭时她拥有了常人的情感与思维下意识的举动彰显她对薛枭的维护和认同。
而在这之前只有水光能让她不冷静、不自持。
山月懊恼沉默。
而这番沉默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出。
薛枭唇角高高翘起食指蜷弯在暗处极有节奏地轻点手背:他偷偷地愉悦即可。
切忌不可点破。
在山月面前窗户纸若被捅破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姑娘会立刻将捅破的窗户拆下来迅速换上一扇拿刀砍都砍不穿的铁窗。
“是我选错了。
” 山月痛快认账再抬眸时眼神恢复冷静清明:“靖安不是纸包的常家更不同于她那糊涂女儿她是一条聪明且野心勃勃的母狼她拿出这三样杀器时就是在暗中试探我——我暴露她必定有所动作。
” 山月思路清晰微微眯眼细想晚间与靖安的那场碰面:“...她妆很厚甚至连脖子下方都敷了一层厚厚的粉屋子里线香的味道很浓许是为了掩盖药味。
我刚入京时与她的碰面她坐姿端方举止间是极为自律的规矩前一次她半靠在榻枕上而这一次她彻底倾靠下去——她的身子每况日下她很急切急切地想要除掉一切可能的威胁。
” 山月指节微微弯曲轻巧又利落地敲击在桌面上蹙眉扭头问薛枭:“大魏朝宗亲可否准有私兵?” 薛枭依旧极为随意地斜靠在椅背上看山月的眼神有止不住的欣赏与炙热:“藩王可有勤王藩地明里暗里蓄有三万兵卒;京师宗室不可有公主府更不可有。
但——” 薛枭微微一顿:“你信靖安不曾私蓄精锐兵卒吗?” 一个一手将“青凤”体系构建起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组建一支让人安心的保命兵卒? “北疆权力更替后昭德帝默认朝中士族及宗亲可招募‘家丁’不算军户只算仆从。
”薛枭站起身来在西厢书架前“唰”的一声拉开丝缎卷轴上方赫然是京畿冀的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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