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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活着再见第1章 海棠花未眠

橡胶林的夜凉正往骨缝里钻带着橡胶树汁的涩缠得人后颈发紧。

眼角余光突然撞进点极淡的粉像谁不小心蹭在墨绿宣纸上的胭脂在浓得化不开的树影里格外扎眼。

是朵野海棠。

藏在老榕树盘虬的气根褶皱里——那些气根垂了不知多少年表皮皴得像老树皮褶皱深得能夹住枯叶这朵花就从最窄的一道缝里钻出来细瘦的梗撑着四瓣浅粉瓣边还卷着点没舒展开的嫩红。

瓣尖坠着的露水凝在那儿风过时晃得厉害像没噙住的泪珠子眼看要坠不坠。

那粉太轻了在周遭墨绿的叶、褐黑的藤、灰黄的腐叶里像被月光晒淡的一小块霞又像谁用指尖蘸了胭脂在浓荫上轻轻点了下。

香气是跟着风漫过来的。

不是腐叶沤出的腥甜也不是罂粟秆晒出的腻香是种干净的甜带着点草木的清像晨露打湿的新棉又像那年林悦站在教室门口蓝布衫被风掀起的角——布面上洗得发白的海棠绣样也是这么点浅粉混着皂角的淡香拂过我手背时软得像花瓣。

露水终于坠下来“嗒”地落在气根的褶皱里溅起的细沫沾在花瓣上让那点粉显得更润了像哭过的人眼尾还泛着红。

我指节猛地收紧观察镜的金属圈瞬间嵌进皮肉——那圈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铜带着橡胶林夜露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

镜筒里的十字准星还死死咬着老榕树的树洞可余光里那朵野海棠却突然失了焦花瓣上悬着的露水被夜风抖成千万粒碎钻有的跌进气根的褶皱有的溅在我的镜片上模糊了瞄准镜里的黑暗也震碎了记忆深处的那片蓝。

“黄导?” 傣鬼的声音突然刺破耳机的电流杂音“滋滋”的静电里裹着他刻意压低的气音像片浸了水的羽毛擦过我紧绷的耳廓。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趴在岩缝里的狙击位瞄准镜的金属边压着他高挺的鼻梁只有眼尾那道常年眯眼留下的笑纹在夜视仪的绿光里微微动了动。

“你眼眶红了。

” 他的话音刚落我右眼角突然滚下点热烫的湿。

不是泪是夜风卷着的橡胶树汁混着腐叶的霉味被我无意识地蹭进了眼眶。

可当我抬指去擦时指尖却触到睫毛上挂着的冰凉——是真的泪不知何时积在那儿被月光一照亮得像道断了的银线。

镜筒里的野海棠还在晃花瓣上的露水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淌在迷彩服的臂章上洇出片浅粉的痕像极了那年林悦站在教室门口蓝布衫被风掀起的角布面上洗得发白的海棠绣样也是这么点浅粉混着皂角的淡香拂过我手背时软得像花瓣。

他的狙击位藏在左前方二十米外的岩缝里——那道缝被陈年苔藓糊住大半只留道尺宽的口子像被工兵铲硬生生劈开的边缘还嵌着些碎岩渣风过时簌簌往下掉。

瞄准镜的镜片偶尔会反射出星子的冷光不是持续的亮是被夜风掀动伪装网时漏出的闪像枚滚落在腐叶里的碎银擦过我观察镜的铜圈留下道转瞬即逝的白痕。

我闭了闭眼就能清晰描摹出他此刻的模样: 迷彩布裹着的侧脸绷得比枪身的烤蓝还硬下颌线像被红土坡的烈日晒硬的棱连咬肌贲张的弧度都透着股蓄势待发的紧——那是他扣动扳机前的惯常姿态喉结会极缓地滚一下像在吞咽丛林里的湿腥气。

瞄准镜的金属框压着他高挺的鼻梁框沿磨出的毛边蹭得皮肤发红却没让他皱一下眉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把夜视仪的绿光滤成柔和的淡青。

唯有眼尾那几道纹路是松着的。

不是刻意舒展的软是常年眯眼瞄准、又常对着红土坡的孩子笑被日光和笑意共同揉出的褶——像块被反复搓洗的棉布边缘磨得发毛却透着点暖。

此刻那几道纹里还卡着点上午的树胶半干的透明胶质在微光里泛着亮倒让那点温和显得更实在了像藏在枪膛里的半截阳光与周遭的肃杀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在一块儿。

“没什么。

” 我喉结滚了半圈才把这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声音哑得像被橡胶林的瘴气浸过。

指尖却像有自己的主意不听使唤地往裤袋里钻——布料被夜露浸得发潮磨着指腹的茧子终于触到那片硬挺的纸。

是张被揉得走了形的照片。

纸页边缘被汗水泡得发僵又被反复摩挲磨出毛边像块洗旧的粗布边角卷成倔强的弧硌着掌心。

我用拇指把卷边一点点碾平指腹蹭过泛黄的纸面能摸到上面凹凸的纹路:那是林悦的蓝布衫被风掀起的褶皱是孩子们扎着的羊角辫上的红头绳还有海棠花瓣落在她肩头的浅痕。

照片里的林悦正站在红土坡小学的海棠树下。

蓝布衫是洗得发白的靛蓝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日头晒成健康的蜜色透着层细汗像抹了层薄油亮得晃眼。

她左手攥着半截白粉笔粉笔头磨得圆钝指缝里还嵌着点粉笔灰该是刚在黑板上写完“天地人”三个字。

右手正替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擦汗拇指肚蹭过孩子鼻尖的泥点把那点褐黄蹭成淡淡的晕小姑娘仰着头笑缺了颗门牙的嘴张得老大露出舌尖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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