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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活着再见第16章 柳河垭口的半块月亮

走廊的地毯厚得像刚从晨露里捞出来的棉絮蓬松里裹着化不开的潮意。

军靴踩下去时鞋跟“噗”地陷进半寸绛红色的纤维顺着靴底的纹路往上爬像无数只软乎乎的手在拽。

每回拔脚都得用三分劲纤维被扯得“吱呀”发颤滞涩感顺着脚踝往上漫像陷在开春化到一半的冰泥里——底下是硬邦邦的冻土上面裹着层黏糊糊的浆每动一下都觉得胸腔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人想张嘴喘气偏又不敢出声。

消防斧被我攥得发沉铁柄上的防滑纹早被手心的汗浸软。

偶尔臂弯一晃斧刃蹭过地毯的绒毛“沙啦——沙啦——”那声响在走廊里像被谁拽着拉长了细得像根绷紧的钢丝。

先是撞在左侧的石壁上弹回来时裂成三缕一缕钻进水暖管道的缝隙里闷成“嗡嗡”的回响;一缕贴着地板往前爬擦过墙角的踢脚线带出点“滋滋”的尾音;最后一缕直直扎进耳道像有只浸了海水的指甲在耳膜内侧慢慢刮——不是锐痛是潮乎乎的痒痒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结成细小的疙瘩。

我下意识想抬手挠指尖刚要碰到衣领又猛地顿住——这死寂里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都像往深水里扔石头溅起的涟漪能惊动十里外的鱼。

雷清荷办公室的雕花木门就在走廊尽头虚掩着道指宽的缝。

露在外面的铜制门环被磨得发亮狼头雕得张着尖齿犬牙的尖端透着冷光像是刚撕咬过什么。

衔在嘴里的圆环边缘泛着层暖黄是经年累月被手掌摩挲出来的包浆摸上去该是温的可此刻隔着几步远看倒像圈凝固的血痂。

最怵人的是狼眼嵌的玻璃珠在廊灯银白的光线里泛着青幽幽的光瞳仁处的黑影深得像两口小井——明明是雕塑却像在假寐眼皮半耷着眼尾的刻痕里积着点灰偏那灰又不均匀在光线下晃出点暗红倒像是刚舔过血的舌头没擦干净沾了点残渍在眼角。

门缝漏出的光绝不是寻常的灯盏色。

那是种淬了冰的银白像手术室里悬在头顶的无影灯顺着紫檀木地板的纹路漫过来在脚边织成半透明的网。

光里浮动的微尘看得一清二楚有的打着旋往上飘有的直直坠下来每一粒都裹着点光像悬在半空的细针。

那网薄得能映出军靴的纹路——靴底的防滑齿、沾着的沙粒、甚至昨天被礁石刮出的小豁口都在光里看得分明。

我试着往前挪半步军靴的边缘刚踩进光网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不是真的裂了是光在靴底折出的影子突然变了形像踩碎了层薄冰。

心跳“咚”地撞在肋骨上震得耳膜发麻连带着光网都跟着颤了颤微尘的轨迹突然乱了像受惊的虫豸四处乱窜。

这哪是光分明是层裹着冰碴的薄膜踩在上面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顺着地板往下渗“呼——吸——”每一声都像在给这层膜敲警钟生怕下一秒就“咔嚓”裂开连人带鞋坠进门后更深的黑里。

廊顶的吊灯忽明忽暗镇流器发出“滋滋”的轻响把狼头门环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头真的野兽在慢慢探身。

消防斧的铁刃又蹭了下地毯“沙啦”一声这次的回响里裹着点别的动静——像是门后的地板在“吱呀”又像是谁的呼吸被捂住了半口。

我攥紧斧柄指节泛白看着脚边那片银白的光网突然觉得这走廊长得没有尽头而我们不过是两只往蛛网上撞的虫每一步都在数着离被捕获还有多远。

辛集兴的呼吸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礁石卡住的浪头——喉结猛地滚了半圈才把那口气啐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我眼角的余光斜斜扫去正撞见他按在腰间的手猛地攥成拳指节泛白得像被浪舔了十年的礁石盐晶连虎口的肌肉都在痉挛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老茧里。

他后颈的衣领被冷汗浸出片深色贴在皮肤上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不用看也知道他也闻见了那股味。

那气味像条藏在中央空调冷风里的蛇先是若有若无地缠上脚踝再顺着裤管往上爬。

起初是冷硬的金属腥带着Rkb1特有的冰碴子味像刚从深海捞上来的枪管擦过鼻尖;紧接着股焦糊气钻了进来是烟草燃尽的涩混着点没烧透的纸味像把熄灭的烟蒂泡在冰水里凉得发苦。

两种气味拧成股绳往肺里钻时带着细针似的刺扎得鼻窦发酸连呼吸都得放轻生怕吸得太猛会惊动什么。

“进来。

” 男人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不高却像块礁石沉进墨色的海带着股被浪打磨了半世纪的糙。

“进”字刚出口就撞在走廊的石壁上弹回来时碎成星子似的碎屑混着墙灰落在后颈凉得像刚溅上来的浪沫;“来”字拖了半拍尾音里裹着沙粒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

这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荡开先震得耳鼓发麻再顺着脊椎往下爬搅得尾椎都发紧。

没有暴怒的嘶吼没有阴狠的磨牙只有死水般的稳——稳得像柳河垭口那些看着平静的暗礁水面上纹丝不动底下却藏着能掀翻船底的暗流只等你放松警惕的瞬间就“哐当”撞出个窟窿。

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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