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201章 修灯的人不说话
林野站在老厂房的门口风从铁皮屋顶的缝隙间漏下来带着锈味和尘埃的气息。
阳光斜切进空旷的车间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道明暗交错的线像某种未完成的电路图。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报名表指尖在“林国栋”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那行小字还在眼前晃着:“我想教孩子修灯也想……学怎么说话。
” 她没哭。
心口那道浅痕只是微微热了一下像被一缕暖风吹过。
工作坊定在这儿不是偶然。
这排废弃的配电房是父亲年轻时值夜班的地方斑驳墙面上还留着他用粉笔写的电压记录歪歪扭扭像是某种沉默的日志。
她特意保留了几组老式电箱和台灯线路裸露开关生锈连螺丝都带着岁月的咬痕。
这些不是道具是证物——关于一个男人如何用双手代替语言一点一点把光送到别人家里却始终照不进自己的门。
活动开始前半小时林国栋就到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但扣子一颗不少地扣到最上面。
他默默搬来工具箱挨个分发工具包动作利落眼神却不敢抬高。
有家长笑着打招呼他也只点头喉咙里挤出半声“嗯”。
孩子们围成一圈眼睛亮亮地翻看工具包里的螺丝刀、测电笔、绝缘胶布。
一个小男孩举着手问:“林老师我爸从来不干活他说那是工人做的事。
”空气忽然静了半拍。
林国栋顿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茧子的手缓缓从工具包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红布已经褪色四角磨损里面是一颗乳牙。
“这是我女儿小时候掉的牙。
”他的声音不大却稳得像一根绷紧的电线“我一直留着。
不是因为迷信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攥住的东西。
” 没人说话。
有个妈妈悄悄抹了眼角。
林野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抚上心口。
那道荆棘纹身早已不再溃烂也不再蔓延如今只剩下淡淡的浅痕像一道愈合后的印记。
可此刻它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实操环节开始孩子们两人一组面对拆解的台灯和电箱。
原设计是家长指导孩子完成接线可林野走过去一看愣住了——所有线路都被重新排布过。
原本需要父亲讲解的节点现在变成了由孩子主导操作家长只能协助拧螺丝、递工具。
她蹲下身轻声问:“爸为什么改?” 林国栋没抬头手里的十字螺丝刀稳稳压进螺丝槽。
“以前我总怕教错。
”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电流的嗡鸣盖过“说错话做错事她就不看了……现在我想让她指挥我。
” 林野怔住。
这是第一次。
不是她在讨好他不是他在逃避她也不是母亲的声音横亘在中间。
这是他主动退后一步把“掌控”交出来——用一种最笨拙、最具体的方式。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家里跳闸整栋楼黑了。
她蜷在沙发上发抖以为世界终结了。
是父亲一个人爬上去检修半小时后灯亮了。
她冲出去找他却发现他靠在配电房外抽烟手在抖。
她跑过去抱住他他僵着身子没回抱只说了句:“不怕了有电。
” 那时她不懂原来他也在怕。
怕自己修不好怕她再也不敢走夜路。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穿着最体面的工装拿出藏了二十年的乳牙改了她设计的教学流程——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想重新学一遍怎么做一个父亲。
课程继续推进。
孩子们开始动手接线有的成功点亮灯泡欢呼雀跃;有的接反了极性保险丝“啪”地跳开引来一阵笑闹。
家长们渐渐放松有人开始拍照有人蹲在孩子身边低声讨论。
林野走到投影区江予安已经在那儿架好了摄像机。
他回头对她笑了笑镜头缓缓扫过现场——一对父子正争执线路该怎么接小男孩坚持要自己来父亲皱眉想阻止却被旁边的志愿者拦住。
就在这时江予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金属落地又像是一声压抑的喘息。
他下意识回头。
角落的阴影里林国栋正蹲在地上背对着所有人一只手撑着老旧的电箱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指节泛白。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着整个人缩进那一片昏暗里像一盏终于耗尽电量的灯。
江予安回头时镜头还停在那对争执的父子身上。
可他的手指却缓缓松开了录制键。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国栋蹲在阴影里动作缓慢而专注地拆开一盏老旧的应急灯。
那灯外壳泛黄边角磕碰得厉害灯罩内侧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给野——第一次修坏的。
”字迹歪斜像是用螺丝刀尖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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