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19章 烧火棍的余温
瓷盆里的泡沫渐渐沉下去血丝在水面洇开像朵开败的红梅。
林野盯着那抹红喉间泛起铁锈味却舍不得吐掉——这是她的血是真实的不像母亲说的小孩子哪有什么心事不像父亲躲在走廊时掐灭的烟头明明灭灭的谎话。
镜子里的自己眼尾还留着昨夜哭肿的痕迹。
她伸手摸了摸锁骨下方的皮肤溃烂的荆棘纹身正渗着淡粉色的脓水疼是疼却比从前钝了些。
就像她刚才在脑子里写的那句:火盆里的纸没烧尽半页诗浮在灰上像一只不肯沉的船。
那些被母亲撕成碎片的日记被父亲默不作声扫进垃圾桶的眼泪原来都沉在她骨头缝里成了会呼吸的船。
野野!周慧敏的声音撞开洗手间的门磨磨蹭蹭的早餐要凉了。
林野低头漱口把最后一点血沫咽进喉咙。
她对着镜子扯出个笑——这笑她练了三年嘴角翘到第二颗虎牙的位置眼睛弯成月牙像朵被风吹着开的花。
来了。
她应着把沾了血的牙刷放回杯架指腹在杯沿蹭了蹭把那点红擦进陶瓷的细纹里。
餐桌摆着周慧敏最爱的小米粥米粒熬得开花浮着层油亮的米油。
林野坐下时周慧敏正用不锈钢夹子夹咸鸭蛋指甲盖敲在瓷盘上叮叮当当。
下周钢琴比赛。
周慧敏把剥好的蛋白推到她面前蛋黄自己留下——她总说小孩子吃蛋白长个子大人吃蛋黄补脑子。
手机交我保管比赛结束再给你。
林野的勺子停在粥碗上方米粒顺着勺背滑回碗里溅起小水花。
她尝到母亲的情绪像攥着钥匙的手每说一个字就往锁眼里转一圈——掌控欲裹着点得意还有层薄薄的不安怕她反抗。
可她早把反抗缝进骨头里了表面上只垂着眼指尖悄悄掐进桌沿的木缝。
桌角有块凹痕是去年她摔琴谱时磕的母亲拿木蜡填过颜色却总比周围浅些。
每周六晚七点允许打十分钟电话。
周慧敏又补了句筷子尖敲了敲她的碗听见没? 林野抬头那抹懂事的笑刚好挂在脸上:听你的妈妈。
她看见母亲的肩松了松像放下块石头。
而她的脑子里正续写着:女孩把半页灰烬折成纸鹤藏进琴谱夹层。
火焰烧得了纸烧不了字。
字在骨头上长出来了。
那些被烧毁的日记此刻正躺在她书包最里层的夹层和半块没烧尽的诗稿叠在一起纸边焦黑却还能认出几个字:我要活着。
学校的午休铃响时林野抱着《世界神话故事》钻进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
旧书的霉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灰尘扑在脸上暖融融的。
她翻到《潘多拉的盒子》那页书页边缘卷着毛边像被很多孩子摸过。
可她的眼睛盯着字脑子却在搭另一座图书馆——那是《荆棘摇篮》第二章里的图书馆每本书的书脊都缝着母亲的训话:哭什么哭丢不丢人练琴不准偷懒不许和同学说家里的事;扉页印着父亲的沉默像张没填字的信笺;而书里的每一页都是她被撕碎的情绪:被撕掉的琴谱涂鸦、被烧的日记、被剪断的红围巾。
她尝到这幻想里的秩序感像在暴风雨里搭帐篷——风掀翻了屋顶雨打湿了被褥可她在帐篷里点了盏小灯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也够写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
啪的一声书脊的线突然崩断她惊得缩了下肩抬头才发现是邻座的男生把课本掉在地上。
男生冲她吐了吐舌头她笑了笑低头时瞥见书里夹着的半张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别害怕你很好。
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
她把便签悄悄塞进自己的书里算作今天的收藏。
傍晚放学时林国栋的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
他穿着蓝灰色的工装后车座绑着个塑料袋露出半截润手霜的盒子——是她上周说手干父亲记在心上了。
林野走过去他手忙脚乱地扶车把:野野那个......润手霜还够用吗?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鸟。
林野接过塑料袋指尖触到盒子上的温度——是父亲揣在兜里焐热的。
她尝到他的情绪像只在窗外徘徊的猫想进来取暖又怕碰翻了花瓶。
够的爸爸。
她笑着说没提那盒润手霜早被她藏进书包夹层和半页灰烬、图书馆的便签挤在一起。
她在脑子里记下:父亲的爱是不敢问完的一句话。
林国栋挠了挠后颈车筐里的菜叶子沙沙响:那......回家吧。
他蹬起自行车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林野坐在后座闻见他身上的机油味混着洗衣粉香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载她去公园她把脸贴在他背上听他哼跑调的歌。
深夜林野蜷在被窝里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在床单上画了道银边。
她用指尖在床单上写字一笔一画像在刻碑。
从前她总写我恨你现在写的是:证人已就位审判尚未开始。
心口的荆棘纹身还在化脓可这次疼得发烫像块正在发酵的面团胀得她胸口发闷却又有种奇怪的充实感——原来疼到深处是能长出力气的。
她闭眼脑中响起个声音像图书馆那半张便签的主人在说话:你不能写但你能记。
你不能说但你能听。
你不能哭但你能编一个让全世界都听见的故事。
窗外的月光移到琴键上黑白相间的琴键在暗处泛着冷光像排等待敲响的牙齿。
林野摸黑翻出琴谱夹指尖触到夹层里的纸鹤焦黑的纸边硌着指腹。
她轻轻把琴谱摊开《革命练习曲》的谱子躺在最上面音符像群振翅的鸟随时要冲破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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