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49章 他藏在糖纸里的画
老宅的杂物间有股旧棉絮混着霉味的气息林野蹲在堆着旧棉被的木箱前指尖触到一块生硬的金属边缘。
她屏住呼吸顺着那道锈迹斑斑的轮廓将铁盒抽出来时棉絮簌簌落了她一头。
盒盖卡住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像极了昨夜翻父亲给的画时荆棘纹身舒展前的震颤。
咔嗒一声铁盒开了。
最先掉出来的是张糖纸泛着陈旧的柠檬黄边缘卷得像被反复摩挲过。
林野拾起时背面一行铅笔字蹭上她指腹:对不起。
第二张是橘子味的同样的字迹;第三张薄荷绿对不起的笔画更重了些。
她数到第十张时指尖突然顿住——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蜡笔画边角还沾着糨糊印子。
画里是只小鹿角上歪歪扭扭贴着两片糖纸当装饰旁边用蜡笔戳出一行字:我想当画家。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神经爬上来钝痛从太阳穴漫到心口。
不是她惯常的灼烧感倒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旧伤带着潮湿的闷疼。
她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三十年前的画面:穿补丁裤的男孩缩在床板下手里攥着刚被撕碎的画纸指甲缝里还沾着蜡笔屑。
母亲塞过来的糖块在他掌心化出黏腻的水他却把糖纸一张张叠进铁盒每叠一张就写一句对不起——不是对谁道歉是替那个被撕碎的自己向还没长大的自己说声抱歉。
心口的荆棘突然在左肩处刺了一下她低头去摸皮肤下竟浮起一行模糊的字迹像用针挑出来的:不争是生争则死。
院外传来打火机的轻响。
林野把铁盒抱在怀里站起身霉灰呛得她轻咳两声。
推开门时晨雾还裹着青石板父亲正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抽烟烟头明灭的光映着他眼周的皱纹像跳动的星子。
爸。
她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
林国栋的肩膀猛地一僵烟灰簌簌落在深灰裤腿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盯着烟头说:昨儿夜里收拾你奶奶的旧物翻出这个...... 我是想问林野把铁盒轻轻放在两人中间你小时候......也怕吗? 烟蒂嘶地烧到过滤嘴。
林国栋的喉结动了动指节捏得发白:怕有什么用? 他打完就走我妈......他突然哽住低头去掸裤腿的烟灰只会塞糖。
那股钝痛又涌上来了。
这次林野尝出了甜味底下的涩——是七岁的林国栋蹲在灶台后父亲的皮带抽在背上母亲红着眼眶往他嘴里塞糖甜得发苦的糖块混着眼泪把疼和爱搅成一团乱麻。
原来他这些年往她书包里塞的水果糖不是哄小孩的把戏是他在替当年那个躲在床板下的自己补上一句迟到的我知道你疼。
爸。
林野伸手帮他掸灰指尖触到他裤袋里凸起的边角——半张画纸。
别碰!林国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可下一秒又松开了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就是......张废画。
林野没追问只把铁盒推到他手边。
晨雾里飘来脚步声周慧敏的高跟鞋哒哒敲着青石板还没走近就拔高了声音:蹲这儿说什么呢?她伸手拽林野的胳膊这种人家的事提它做什么! 你爸能供你上学就不错了别指望他还懂感情。
林野被拽得踉跄两步回头时看见父亲正低头摩挲铁盒上的锈迹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宝贝。
回房后林野翻出父亲的旧外套。
夹层里果然躺着半张画纸和铁盒里的那幅是同一只小鹿角上的糖纸只贴了一半蜡笔的痕迹还带着孩子气的用力。
背面的铅笔字被蹭花了勉强能认出我想当画家的尾笔。
她把画纸贴在胸口钝痛里突然溢出一丝暖像有人隔着三十年的时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深夜林野裹着外套又溜进杂物间。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墙角的旧木箱上。
她翻到最底下时一本硬壳日记本掉出来封皮霉得发黑扉页上用蓝墨水写着王秀兰 1978——是奶奶的名字。
七月十五国栋又被他爸撕了画。
我偷偷塞给他两块糖他含着糖掉眼泪说'妈糖不甜'。
我摸着他背上的红印子心都碎了......可他爸说我是帮凶拿扫帚柄打我后腰疼得我三天没下床。
孩子不争气是我惯的吗? 十二月初九国栋收拾行李要去上海。
我站在门口看他他低头捆箱子就是不看我。
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是怕看了我就走不成了......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林国栋离开的前夜字迹歪歪扭扭像在发抖:他拎着箱子出门时我追出去喊他。
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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