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陇塬骸骨三百万第68章 凉城春酒暖
大年初三的日头懒懒散散爬过平凉城的青砖灰瓦时贺峻霖的枣红马正踏过东关巷口的结冻泥水。
马蹄铁敲在冰面上溅起细碎的冰碴子混着未消的残雪在他深蓝色的粗布裤脚沾出星星点点的白。
贺大哥!巷子里窜出个半大孩子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正是刘花的小弟刘勇斌。
他手里还攥着根啃了一半的冻梨看见枣红马背上的身影嘴里的梨核差点掉出来我姐说你今日准到一早就在门口瞅着呢! 贺峻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刘勇斌从马背上解下那个沉甸甸的蓝布包。
包里头是他托人在县城烧锅铺打的两坛高粱酒坛口用红布扎着还沾着路上的雪水。
给姨夫带的他拍了拍刘勇斌的头家里都好? 好着呢!刘勇斌牵着马往院里走嗓门亮得能掀掉房檐我娘蒸了糜子面馍说等你来了就下锅!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刘花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角别着个银质的小发卡是去年部队嘉奖时贺峻霖托人捎给她的。
看见贺峻霖她眼睛亮了亮脸颊泛起两团红像是被巷口的风冻出来的又像是藏着别的热乎气。
来了?她接过贺峻霖手里的布包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
刘花低下头声音细得像檐角的冰棱我娘在屋里烙油饼呢。
花丫头让客人进来啊!屋里传来个爽朗的女声李玲玲系着围裙从堂屋迎出来手里还拿着根擀面杖阿霖快进屋外头风大。
贺峻霖跟着进了院青砖地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半垛柴火上面盖着草席防雪。
西厢房的窗台上摆着盆蒜苗绿得冒油是这灰扑扑的院子里最鲜亮的颜色。
廊下挂着串红辣椒被雪水浸得发亮像一串串小灯笼。
姨父姨娘新年好贺峻霖对着从里屋出来的刘平贵作了个揖给您二老拜年了。
刘平贵穿着件黑布棉袍腰里系着根布带看见贺峻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可把你盼来了!他往屋里让着贺峻霖快坐快坐路上冻坏了吧? 二妹刘沐暖端着碗热茶从厨房出来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用红头绳扎着。
她把茶递给贺峻霖抿着嘴笑:贺大哥我姐前儿个就把你住的那间屋拾掇出来了炕都烧得热热的。
贺峻霖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粗瓷心里也跟着暖起来。
这院子他来过三回每次来都像回自己家。
刘家人待他亲厚不像在部队里处处是紧绷的弦连喘气都得提着心。
去年深秋他带伤归队是刘花背着药篓翻了三座山采来草药李玲玲守着他熬了三夜才算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李玲玲端着个笸箩进来里面摆着些炸油果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
尝尝你婶子的手艺她往贺峻霖手里塞了块去年秋里收的糜子磨了面炸的比麦子面香。
贺峻霖咬了一口油香混着糜子的甜在嘴里漫开来。
他想起部队里啃的冻硬的窝头喉头动了动婶子的手艺真好比城里铺子卖的还强。
就你会说话。
李玲玲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转头对刘花说去把那坛子腌猪肉取出来中午咱炖粉条。
刘花应着去了东厢房贺峻霖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揣了个热馒头暖烘烘的。
刘勇斌凑过来指着他腰间的枪套:贺大哥这是真枪?能打响不? 小孩子家问这个干啥?刘平贵拿着烟袋从里屋出来瞪了刘勇斌一眼去把你二姐酿的酸酒收好了晚上再喝。
刘勇斌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跑了。
刘平贵在贺峻霖对面坐下装上烟丝用火柴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打量贺峻霖:听说你们营里又添了新枪? 嗯上个月刚发的贺峻霖点头比老套筒准头好就是后坐力大些。
那就好那就好。
刘平贵咂了口烟有好家伙才能护着自己护着弟兄们。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前阵子有败兵往静宁去抢了西塬村的粮你们可得当心。
贺峻霖刚要接话刘沐暖端着盘腌萝卜进来脆生生地插了句:爹贺大哥刚到先不说这些。
我昨儿个去集上看见张屠户家挂着新杀的猪肉要不我去割两斤? 不用不用贺峻霖赶紧摆手家里有啥吃啥别破费。
咋能是破费?李玲玲端着面盆从厨房出来你和花丫头这阵子在部队吃的都是糙粮回来就得补补。
说话间刘花端着坛子腌猪肉进来坛口一开醇厚的肉香混着花椒味飘满屋子。
她把坛子放在灶台上转身往锅里添水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映得她侧脸发红。
贺峻霖看着她熟练地切肉、泡粉条想起去年在战壕里她偷偷塞给他的烙饼也是这样带着柴火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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